赌场无神话——被剜左眼的老千

　　大概是在十年前吧，那时还是冬天，屋外的天气是异常的寒冷，本来路面是没有水的，可是看起来却是光闪闪、亮晶晶的——那是因为在一天晚上的霜花落在了路面上，在第二天阳光的照耀下就慢慢地化成了水，然后在傍晚时分又被冻成了冰，被生生地冻结在路面上，这路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、亮亮的镜子，任何人走在上面都是小心翼翼的，这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呢——虽然路的下面没有深水坑，你不用担心会掉到路的下面去，却害怕一不小心滑倒，摔个嘴啃泥；伴随着那冷硬的路面，寒风也似乎更加刺骨了，嗖嗖地刮在脸上，像刀割的一样，仿佛要割掉人的下巴似的，每一刀都着着实实地冷硬，不容人有半点侥幸，就是一个冷啊。

　　我和四哥也就在这样的天气下，瑟瑟缩缩地来到了陕西老城区的一个地下赌场里，我们是受邀来捉老千的，尽管穿着羽绒服，身上还是冷得要命——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，则更让我寒彻心骨、胆战心惊。

　　四哥是一个江湖老前辈，人送外号“鹰眼”，只因他有一双别人都没有的、鹰一般敏锐、锐利的眼睛——正所谓眼疾手快，眼睛的速度跟得上，出手更要快，一把揪住出千的手，老千才会动弹不得，用四哥自己的话说。

　　只要他经手的赌局，基本上都是一抓一个准，再厉害的赌场老千或者作弊荷官，也逃不出他的一双“鹰眼”，更甭提赢钱的可能了。

　　四哥凭着这一双犀利无比的“鹰眼”，混迹赌场十几年了，从未失过手，可谓是一个真正的赌场“暗灯”了，而每年从世界各地远道而来请他抓老千的老板就数以千计，而他自己也有点得意洋洋——毕竟身处高位的人，他们看到的、听到的大都是赞誉，然而这一趟陕西之行却完全打乱了他的人生轨迹……

　　进了赌场之后，我跟着四哥到处溜达，一副门外汉的样子，实则偷偷观察到底是哪个场子出了老千。

　　前台经理说出老千的就在五号桌，那是百家乐的台子。

　　我跟四哥就慢慢悠悠地转了两圈，然后才懒洋洋地蹭到了五号桌前，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场上的动静。

　　四哥看了半天，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，忙给了我眼色，我佯装上厕所的样子，悄悄地退出了台子。

　　“你看到五号桌上的那几个人了吗？”四哥说道，“押钱押得十分随意，似乎在胡乱下赌，可基本都在赢钱，而我却没有看出什么。

　　”

　　“一个多月了，”前台经理说，用手擦了檫汗，“虽然不是天天来，但可以肯定他们是一伙的，每次一算几个人的账，都是赢钱，没有输过。

　　请过好几路人马都没有什么收获。

　　”

　　四哥没再说什么，只是坐在那里抽烟。

　　第二天下午，我和四哥又来到了场子。

　　等了半天，那几个人才姗姗来迟。

　　按照事先说好的，我和四哥兵分两路佯装看客再次观察起这几个人来。

　　整个晚上，我们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手和动作，可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，而他们也神情自若的样子，押钱时瞅也不瞅就把钱投了上去，数目大得惊人——高的多达十万，小的也有几千。

　　我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，却丝毫没有看出什么破绽。

　　可是他们的手都不动牌，又怎么可能出千呢？我们拿他也没有办法啊。

　　“牌楦和桌子都是按标准定做的，看不出什么问题，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赢钱，”在回家的路上，四哥幽幽地说道，“这就奇怪了。

　　”

　　我当时还是一个学手艺的、半生不熟的徒弟，师傅都这么说了，我能说什么，只能默默地听着，默默听着师父在叹气——看来他老人家这回真遇到对手了，我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，要知道我们这一次来，可是拿了赌场老板500万的，500万，对2002年的中国老百姓来说，也算是一个天大数字了，如果捉不到老千，钱没了事小，名声坏了事大，还有可能受到生命的危险：人家会说你骗人，以后在江湖中就没法立足了，从前的那些仇家也会寻上门来找你算账……想到这里，我的头上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。

　　第三天，我和四哥早早来到了赌场，那几个人也先后到了，一副互相间并不认识的样子，大模大样地走到了各个台子前，静静地押钱，静静地下注，这一切都发生在无声间——我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哥的脸色，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得很，平常舒展的眉头此刻也紧紧地锁着，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，心知大事不好：我们这回算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了。

　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我看着他们神情自若的样子，恨不得马上把他们作弊的手法揪出来，就在这个时候，四哥悄悄给了我一个眼色，我心领神会，马上又装作上厕所的样子离开了台子。

　　“这次你回去之后，再去看看五号台的荷官的手，我怎么觉得他的手法很眼熟呢，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……你人小记性好，好好观察一下，有了眉目给我眼色。

　　”

　　得了师父的令，我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回到了台子旁，默默地观察着荷官那双又细又长的、正在洗牌的手，不动声色——这荷官大概是个职业老千，他刷刷刷地、密不透风地洗牌，速度快的根本不容人眼去仔细观察和发现，简直太完美了，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，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手法和技巧啊——我只看了一眼，就倒抽了一口冷气，天啊，原来是他！

　　这样的技巧我跟四哥去澳门大型赌场时曾见过一次，但当时的中国大陆还是很少见的，当我再一次仔细观察荷官的手的时候，我确定就是他了——是他在出老千！

　　看到这里，我悄悄给四哥一个眼色，四哥寻了一个噱头，转身去了厕所。

　　当时我还是徒弟，不能抢了师父的风头，我就悄悄在四哥的耳边提醒了几句，四哥马上回过神来：“就是他在出千！”说完之后，我们悄悄回到台子，继续观看荷官的手——尽管他洗的飞快，可是我们已成竹在胸，就等那一时刻的到来。

　　接下来，四哥不动声色地连跟了九把牌，荷官的脸色吃不住了，变得煞白，不住地用眼睛看着四哥，豆大的汗珠也从头上冒了出来，表情也不自然了，笑容也没有了，只剩下颤抖的手和惊惧的目光，那目光里似乎还有一丝恳求——我看着荷官那狼狈的模样，心里万分得意：小样，终于把你逮住了！

　　赌场里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和投机取巧妄想一本万利、不劳而获的人，见四哥下注下得这么大，而且连跟九把，很多别的台子的人都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牌围了过来，这时值班经理也循声走了过来，就站在四哥的身后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荷官发牌。

　　在这么多双锐利眼睛的注视下，荷官终于支持不住了，扔下手中的牌开始抱头痛哭起来——他当时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，心理素质还不行。

　　“起来，你给我起来，”值班经理大喊一声，紧接着“呼”的一下围过来四五个彪形大汉，“你给我继续发牌！不准停！”

　　“我错了，是我错了……”一个大小伙子，竟然哭出声来，“扑通”一声给值班经理跪下了，“经理，大哥，求求你饶了我吧，以后我再也不敢了，再也……”还没等他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完，只听“嗷”的一声，一颗眼珠子连带血丝滚落在地上，一股鲜血喷射出来，躲闪不及的人们被喷了一身血沫子；我当时完全吓傻了，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冷气，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，差点没喊出娘来！

　　……这血粼粼的场面就发生在我的面前，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一想到这个场景时还心有余悸，我当时腿都吓软了，满脑子、满耳朵都是那孩子的惨叫和打手的叫骂声、殴打声……血腥的场面我也见过，却从没有见过这么惨无人道和心狠手毒的，我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，每晚只要一闭上眼睛，眼前就出现了那个荷官的黑洞洞、血糊糊的左眼，他似乎还在伸出手来向四哥求助……

　　四哥也惊呆了，他也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，他呆呆地站在那里，手里还拿着半截香烟——那烟都快要燃到手指肚了，他还没有感觉出来，他的脸色惨白，嘴唇哆嗦起来……我们师徒俩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那个四周没有一扇窗户的赌场，马上就被人保护了起来。

　　可是厄运远远没有结束，就在我去一楼大厅更换门牌钥匙的几分钟里，四哥就被人乱刀砍死在宾馆的房门前，派去保护的两个保镖也被砍断手筋扔在了公共厕所的便池旁，其状可谓惨不忍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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